12月22日，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通报一批典型案例。其中，由于淘汰兰炭落后产能不力，违规建设多发，生产方式粗放，工业园区环境问题突出，陕西榆林被点名。
“神木市是榆林兰炭产能比较集中的地区。督察发现，该市没有严格落实节能审查要求，2020年以来共有恒源煤化工等18个兰炭技改项目未取得节能审查意见即违法开工建设。2021年4月以后，当地有关部门对其中腾远焦化等10个项目进行备案，未及时叫停违法开工建设行为。神木市备案的27个兰炭项目中，有恒升煤化工等21个项目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准入条件。”通报指出。
兰炭作为地方性小众特色产业，最早就始于榆林神木，目前在新疆、内蒙古、宁夏等地扩大布局。本应是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的方式之一，实际发展却出现种种“陋习”。多位人士向记者证实，督察通报的情况不是偶发，兰炭产业亟待告别“野蛮生长”。
存在淘汰落后产能不力等问题
兰炭是一种利用长焰煤精煤低温干馏生产的碳素材料，主要用于化工、冶炼等行业。据通报界定，其生产能耗强度高，污染物排放量大，是典型的“两高”行业。在榆林，兰炭产能超过7400万吨。
除了违规建设，淘汰落后产能不力问题突出。国家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明确，单炉产能7.5万吨以下的兰炭生产装置应于2012年底前淘汰。榆林市直至2019年才提出淘汰要求，2021年才开展实质性工作，比国家要求时限推迟9年。
通报显示，淘汰落后产能存在“搞变通”。金属镁是兰炭干馏气下游利用的一大方向，但因生产配套的兰炭单炉规模普遍达不到国家产业政策要求，部分企业开展“兰炭单炉联并系统升级改造”，把几台应予淘汰的小炭化炉的炉体简单作物理连接后，“包装”成一台看似产能“合格”的炭化炉，各小炉实际还是彼此独立，以此蒙混过关，逃避关停淘汰。截至督察组进驻，仅府谷县就有23家金属镁企业、349台单炉产能小于7.5万吨的兰炭装置仍在违规生产，合计产能达835万吨。
记者还了解到，兰炭生产过程中产生大量酚氨废水，污染物含量高。榆林市兰炭行业升级改造方案要求，2020年底全市所有兰炭企业必须建成生产废水处理设施，兰炭集聚区建成废水集中处理设施。但督察发现，除了废水集中处理设施没有建成，纳入升级改造方案的82家兰炭企业中，超过80%没有废水处理设施，大量酚氨废水被违规处置。
“神木市兰炭产业特色园区柠条塔片区是重要的兰炭产业集聚区，园区废水集中处理设施建设推进缓慢，督察组进驻时仅完成部分基础设施建设。由于处理能力严重不足，园区内11家兰炭企业将多达数万吨未经处理的酚氨废水临时贮存在厂内，部分酚氨废水甚至仍在被违规用于熄焦，造成污染物大量逸散，环境风险突出。仅2020—2021年，该园区企业因环境违法问题被地方有关部门行政处罚达20次。”通报称。
地方对单一产业的依赖性暴露
通报分析原因认为：“榆林市淘汰兰炭落后产能工作不力，甚至打折扣、搞变通，为企业违规生产开绿灯。神木市违反国家产业政策，违规备案兰炭项目，节能审查工作流于形式。”对此，将进一步调查核实有关情况，并按要求做好后续督察工作。
“督察指出的问题客观、准确。”中国煤炭加工利用协会理事长张绍强进一步称。兰炭作为一种地方性“草根”产业，经营者多为民营企业，技术起点较低、投资能力偏弱，技术进步相对缓慢，产业曾被多方诟病。“我们一直积极倡导兰炭炉型升级、污废水及挥发性有机物整治、化产高值化利用等改进措施。不可否认，近年通过转型升级，行业整体已有很大提高。但是改造投资较大，进展不及预期，部分企业对标新的要求仍有差距，通报的问题具有共性。”
有了解情况的人士坦言，问题背后反映出地方对单一产业的依赖性。“全国一半以上兰炭产自榆林，为当地创造了大量就业、税收，对地方经济作出重要贡献。但也要看到，很多民营企业在建设初期地点分散、规模较小，从一开始就埋下隐患。由于兰炭自身特殊性，生产只能采用移动床直立炉，单炉能力提升的技术难度大。目前，最大单炉能力可以做到20万吨/年，此外暂无更好技术出现。而要改变小企业单打独斗的现状，园区化改造、厂区搬迁又面临困难，投资一时难以保障，需要地方统筹规划。虽说产业发展得很不容易，但这些都不能成为地方违规的理由。”
兰炭产业对地方的影响，在神木市兰炭产业办主任贾建军口中得到证实。他介绍，仅神木一地就有4个兰炭工业区，年总产能3980万吨。2020年，神木兰炭产量2800万吨，全国实际产量为6100万吨。“神木兰炭煤气发电总装机容量为2270兆瓦，年发电量约160亿度，有力支撑当地电力发展。神木煤焦油加氢项目规模320万吨，被称为‘榆林版煤制油’，获取油品的成本远低于煤制油其他路径。”
追求全链条的绿色化、高效化
那么，兰炭产业究竟能不能发展？业内普遍认为，兰炭是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的重要领域，产品具有固定碳高、化学活性高及灰分低、硫低、磷低等特性。“随着中东部煤炭资源走向枯竭，生产重心快速西移，低阶煤产量越来越大。兰炭恰恰带动了低阶煤分质清洁高效利用，可以看作一种简便实用的‘炼煤’新技术。”上述人士表示。
张绍强举例，我国长焰煤产量达20多亿吨，挥发分在37%以上、不少超过42%，煤焦油不少含油超过10%，通过兰炭工艺可制取大量油料和氢气、甲烷等燃料气，还具有工艺过程不耗水的优点。“兰炭从最初用于铁合金替代焦炭，到替代民用散煤和部分冶金焦炭，由此产生的煤焦油，经过加氢是很好的液态油料和化学品原料，还可以适当补充油品短缺。“低阶煤分质分级利用是未来方向，若采取先进技术进行优化，可以让‘低阶煤全身都是宝’。但目前，立式方炉炉型偏小、跑冒滴漏较为严重，化产也未实现高值化综合利用，加上民营企业技术、资金等能力有限，连带出现污废水处理设施过于简陋等问题。针对技术现状，环保督察将其定性为‘两高’并不为过。”
张绍强提出，兰炭产业亟需扭转“两高”负面形象，进行洗心革面式的治理与提升。“必须依靠科技进步，利用新技术、新装备集成配套，把系统做完善了，把单厂规模提上去。走规模化之路，便于化产深加工高值化、污废水集中净化，进一步降低能耗。”
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低碳化工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敏建议，加快推进兰炭企业进入合规化工园区，并加强园区封闭化管理，建立一体化应急管理系统，打破长期分散的格局。同时，走高效利用高端发展、协同耦合多元发展之路。通过产能重组整合等方式，形成500万吨/年以上兰炭产业集群。在此基础上，提高副产气体热值、增加复产气体加工价值，拓展应用市场；加大加快污染物全面治理，实现全过程、全链条的绿色化、高效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