履新一年的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度过的是一个不平静的2005年。这一年，他直面频发的安全事故，也引发了“清理官煤勾结”和“关矿”风暴。而在国家安监总局3月2日召开的安全生产电话会议上，李毅中作了关于今年建立和落实“两个责任制”（即地方政府安全生产行政首长负责制和企业法人代表负责制）的工作部署，谋求标本兼治遏止矿难。
“这是李毅中在去年集中清理‘官煤勾结’之后的又一有力举措。”清华大学教授于安说，此举意在治本。这位61岁的官员在上任一年之后，广受瞩目的中国安全生产正步入治本之年。
“救火队长”
一年来不断奔走于事故现场的李毅中曾多次感叹“晚上最怕有事故电话”。
“李局长，您今年是否会睡得安稳一些？”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停下了脚步，他面露笑意地对记者说，“只要标本兼治措施落实，安全生产形势应该能得到好转。”2005年2月28日下午，国务院国资委和国家安监总局相继召开干部大会，李毅中从国资委副主任调任为国家安监总局局长。角色的转换，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的。“接到任命后感到非常突然。”李毅中曾表示，他也没有想到当时是自己去接手这个最为棘手的位置。而在此前5天，国家安监局升格为“总局”，从副部级单位变为正部级单位。更大的背景是，2004年，中国因煤矿事故死亡人数为6027人（2005年全国煤矿事故遇难5986人），占全世界矿难死亡者总数的80%。上任不到10天，李毅中出现在了山西交城煤矿矿难发生地。此后的一年里，他奔波于安徽、河北、新疆、广东、黑龙江等省区处理灾难的善后，媒体的公开报道不下18次。“只要是造成30人以上死亡的特大安全生产事故，作为工作组或者调查组组长的李毅中都会出现在救援现场。”国家安监总局法规司司长黄毅说。而他面临的最严重的考验，是在2005年年底。这一年的11月27日，李毅中离开松花江污染处理现场，出现在黑龙江七台河东风煤矿“11·27”矿难现场零下12摄氏度的严寒里。紧接着，李毅中又赶赴河北唐山“12·7”煤矿处理善后。“这短短十天里，李毅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”跟随事故调查组调查的一名监察部的官员说。也是在他四处奔走的事故现场，文质彬彬的李毅中在公众眼中的形象开始变化，他怒斥不良矿主和官员，尖锐地指出矿难频发的症结。常采访李毅中的记者注意到，上任一年，他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了。
形势总体稳定趋于好转 安全监管存在明显漏洞
2005年，我国安全生产形势表现为两个特点，一是总体稳定，趋于好转；二是特大事故上升，形势依然严峻。去年事故的起数下降了10.7%，死亡人数下降了7.1%。30个省级统计单位，死亡人数都在控制指标范围之内。煤矿的死亡人数也下降了1.5%，很不容易。李毅中认为，保持总体稳定、趋于好转的发展态势，是指党和国家在安全生产上采取的一系列重大措施，确实见到了效果。与此同时，全社会、各级地方政府对安全生产高度重视。但李毅中说，形势依然十分严峻，主要是因为煤矿等行业重特大事故多发，去年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事故134起。与上年相比，起数增加了3起，死亡人数增加了17%。其中煤矿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事故58起，与上年相比，起数增加了34.9%，死亡人数增加了66.6%。特别是发生了4起死亡百人以上的矿难。而且，去年年底非煤矿山行业也事故多发。如11月6日河北邢台石膏矿事故；11月13日中石油吉化双苯厂爆炸，还造成了水体污染。这说明除了煤矿以外，其他行业管理也存在明显的漏洞和薄弱环节。换言之，煤矿等行业重特大事故多发，暴露了在安全管理、安全监管上存在明显的漏洞和薄弱环节。李毅中说，今年1月份和春节期间的安全生产情况，仍然呈现“总体稳定、趋于好转，但依然严峻”。1月份事故起数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4.2%，死亡人数下降了2.1%。特别重大事故起数也是下降的。但是春节期间发生了两起特大事故。所以分析形势必须全面、客观，并在认清形势的基础上，增强紧迫感、危机感和责任感，工作一定不能马虎，一定不能放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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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面对谎言，我怎能不愤怒”
治理官煤勾结，已撤资5.62亿记者：目前，已经关停的矿井情况如何？李毅中：2005年，全国累计停产整顿矿井12990处，公告关闭经整顿仍达不到安全条件的矿井5243处。全国还取缔非法采煤窝点10669个次。但是工作进展不平衡。有的地方工作扎实，做得很好。个别地方已公告关闭的只关了不到一半，最少的只关了三分之一。对已公告关闭的煤矿决不能手软，必须彻底关闭，要在今年3月31日前关死关实，不留后患。记者：去年国家对官煤勾结出重拳治理，并下达了“撤资令”发出最后通牒，目前执行情况怎么样呢？李毅中：截至2005年年底，全国共报告登记4878人，其中国家机关工作人员3621人，登记入股金额7.37亿元，年底已撤资5.62亿元。今年，要持续深入搞好“清纠”工作，要一抓到底，不能半途而废。要把“清纠”作为反腐败的经常性工作。“一晚上问了他（矿主）好几个问题，没有一句老实话”记者：您在事故处理现场常常神色凝重，甚至有时会怒斥一些违规腐败现象，这样的工作、这么多的事故，带给您最大感触是什么？李毅中：在事故现场，看到惨痛的状况，看到死者家属的悲痛，再听到少数矿主的谎言，怎么能不凝重，怎么能不愤怒？一些企业履行主体责任不认真、不负责。一些地方贯彻党的方针政策不坚决、不得力。还有一些监管部门、行业主管部门工作不落实、不到位。这六“不”不改变，安全生产形势就不会好转。记者：处理这些问题时，您印象最深的有哪些？李毅中：比如一些国有企业管理滑坡，负责人思想麻痹，忽视安全，不负责任。最典型的就是去年“11·27”七台河东风煤矿煤尘爆炸事故，死亡171人。我在事故现场问这个矿的矿长：国务院的《特别规定》你们是怎么贯彻的？结果，他一脸茫然，根本就不知道。该矿总工程师也不知道。再比如一些民营小企业管理混乱，无视国法，无视政府监管，无视矿工的生命。去年“12·7”唐山刘官屯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，死亡108人，矿主居然若无其事。在现场，一晚上问了他好几个问题，没有一句老实话。“追究监管责任，我们赞成”记者：除了企业的问题外，监管部门是不是也存在问题呢？李毅中：确实存在。一些安全监管监察部门有些问题没有发现，或者发现了没及时去处理。这不正常啊！怎么会不知道？现在不少来信要求追究事故中监管监察的责任，我们赞成。煤监部门是监督部门，也要接受监督，不接受社会监督怎么行？怎么向社会交代？记者：今年特别提出了落实行政首长负责制，具体应当如何实现？李毅中：落实行政首长负责制，要特别强调，坚持正确的政绩观。考核要有指标，现在安全生产有四个指标：亿元GDP生产事故死亡率、工矿商贸10万从业人员事故死亡率、道路交通万车死亡率、煤矿百万吨死亡率。为什么要设道路交通万车死亡率和煤矿百万吨死亡率这两个指标？因为前者占我国事故总量的78%，后者在重特大事故中占42%，不设控制指标怎么能行？把这四项指标落实到行政首长负责制里，引导各级政府、官员不仅追求GDP，还得看死亡人数能不能降下来。记者：统计表明，各类生产事故大多是责任事故，而责任事故中多数又是“三违”(违章指挥、违章作业、违反劳动纪律)造成的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？李毅中：“三违”现象反映出企业的管理问题。从根本上讲是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，不到位。怎么样才能推进企业主体责任到位？一要靠企业自觉，二要靠推动。宣传媒体对可信可学的经验要大力宣传、表扬。对违法违规，忽视安全甚至导致重特大事故的要揭露、曝光。还要向社会定期公布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企业的名单，让社会监督，使不法企业和企业的不法行为无藏身之处。记者：那么今年的安全事故数量要控制在什么范围之内呢？有没有比较明确的量化指标？李毅中：本着“总量控制，适度下降”的原则，今年的目标是：各类事故死亡人数下降3%，煤矿事故死亡人数下降3.5%，全国亿元GDP生产安全事故死亡率下降9.6%，工矿商贸企业从业人数10万人死亡率下降5.6%，煤炭生产百万吨死亡率下降7.2%。
